赵万里的版本目录学成就

赵万里的版本目录学成就

　　赵万里的版本目录学成就
　　
　　宋文燕
　　
　　（国家图书馆，北京 100081）
　　
　　摘 要：赵万理学识渊博，著作等身，留下的著述对中国近现代目录学发展贡献突出。赵万理通过自己的多年实践研究，为世人留存了大量的珍贵文献资料。赵万里在版本目录学方面的研究达到了新的高度，也为我们今天开发利用古籍资源、传承和发扬中华传统文化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关键词：赵万里；版本学；目录学
　　
　　中图分类号：G25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02-0144-03
　　
　　赵万里（1905-1980年），字斐云，别号芸■、舜■，是我国著名文献学家、敦煌学家，尤其精通版本学、目录学、校勘学、辑佚学。赵万里一生献身于图书馆事业，毕生致力于古典文献资料的搜集、整理、保存和研究。他在工作中数十年如一日，忠于书库，其爱书访书的敬业精神及其对国家图书馆所作的贡献，是我们每一位图书馆人值得学习的榜样。赵万里学识渊博，著作等身，他留下的《北平图书馆善本书目》、《馆藏善本书提要》、《汉魏南北朝墓铭集释》等重要著述，对中国近现代目录学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著名藏书家周叔■（1891-1984年）曾经这样评价赵万里在目录学上的成就：“斐云版本目录之学，既博且精，当代一人，当之无愧”[1]。
　　
　　一、生平与学术活动
　　
　　1905年5月7日，赵万里出生于浙江省海宁市（归嘉兴市管辖）盐官镇一个书香门第之家。祖父赵承鼎，以坐馆授徒为生，对赵万里影响很大，培养了他研究汉学的浓厚兴趣。小学毕业后，他以优异成绩考入嘉兴浙江省立二中（今嘉兴一中）。中学时期赵万里的中国文学和史学两门功课成绩突出。1921年，他考入南京东南大学中文系，跟随吴梅（1884-1939年）研究词曲。1925年赵万里来到北京，师从王国维（1877-1927年），在清华学校国学院任助教。
　　
　　1928年6月，赵万里经陈寅恪（1890-1969年）介绍，到北平北海图书馆（1929年8月并入国立北平图书馆，即今中国国家图书馆）工作。赵万里利用国家图书馆丰富的善本馆藏，研究了宋元旧刻和名校精钞，为他取得了宝贵的实践经验，再加上他深厚的治学基础，使他在版本学、目录学、校勘学方面有了更深的造诣。
　　
　　从1929年到1949年，赵万里除在国立北平图书馆工作外，还兼任前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特约研究员和通讯研究员，同时任故宫博物院图书馆和文献馆专门委员。这期间还在北京多所大学任教，历任讲师、副教授和教授等职。在各高校，他主要讲授中国史料目录学、目录学、校勘学、版本学、中国雕板史、中国戏曲史、中国俗文学、词史等课程。同时，他还注重人才培养，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开始，他在馆内开课，以目录学为主，先后讲过史料目录学和集部的目录学，系统地讲述历代的史学著作，不同体裁的史书，并结合版本知识，介绍各种史书的版刻源流，现存版本的优劣等，提高了员工古籍保护与研究的水平，为图书馆培养了一大批专业人才。
　　
　　当然，在繁忙的教学和研究中，他仍将图书馆工作视为自己的主要工作，对馆藏古籍善本进行整理编目，协助郑振铎、徐森玉等访求、征集名家的藏书、稿本、名刻、碑刻拓片等，同时通过各种方式搜集到流散在国内的敦煌写卷，鉴定、购入一批港澳收藏家的珍本，丰富了国家图书馆的善本收藏。他还主持及操办了《赵城金藏》目录、传记以及著述的展览，以及《赵城金藏》的修复和《永乐大典》的辑佚等工作，引起社会各界高度重视，为弘扬民族文化，保存、整理古籍做出了杰出贡献。
　　
　　从以上我们可以看到，赵万里幼时的爱好、受业老师的熏陶培养，丰富了他国学、史学、文学、金石学等方面的知识储备，也为他今后勤勉务实的工作作风和治学精神打下了基础。(文学评论论文　fanwen.weiyujianbao.cn)赵万里为了寻访古籍不辞辛苦。据估计，他经手、过目的善本超过30万部，这是让人很难打破的记录。正是由于他勤奋的工作，良好的学术基础和刻苦的钻研精神，使他在版本目录学方面取得了突出的成就。
　　
　　二、版本目录学成就概述
　　
　　1.《北平图书馆善本书目》
　　
　　在赵万里之前，国家图书馆历史上曾编纂过几部善本目录，如缪荃孙（1844-1919年）编纂的《清学部图书馆善本书目》、江瀚（1857-1935年）主持编纂的《京师图书馆善本简明书目》和夏曾佑（1863-1924年）主持编纂的《清学部图书馆善本书目》。1928年赵万里来到北平北海图书馆工作后，在著名版本学家、文物鉴赏家徐森玉的指导下，加上他刻苦钻研，对馆藏善本有了深入的了解。在对善本库图书重新加以甄别的基础上，他编成《北平图书馆善本书目》（甲编）四卷，于1933年印行。此书以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收宋元明刊本及精校、名钞、稿本总计3 796种，其中经部200种、史部1 256种、子部707种、集部1 633种，并详细著录各书书名、卷数、著者、版本、完缺及批校题跋者姓氏。所收录善本古籍中最引人注目的有三类：一为明刻方志，共500种；二为明刻明人别集，共780余种；三为旧本元、明剧曲，共200余种。在著录上，虽无提要，但于每书之下，根据需要，注明著者、版本和朝代，序跋撰写者及卷帙存佚情况，尽量为检阅者提供方便。傅增湘在《序》中对此书作了高度评价。他说，赵万里由于“抱残守缺之笃，终成鸿博钜丽之观。譬之于人，初识之于髫秩，继乃见其长成。今则腾实蜚声，魁然冠世，使余垂老之年，躬逢感赏。其愧叹欣愉之情，固有倍蓰于恒人者矣。” [2]1959年，此目经改编，以《北京图书馆善本书目》为名重新出版。
　　
　　除编有《北平图书馆善本书目》外，赵万里还编辑与撰写了《中国版刻图录》、《馆藏善本书提要》、《刘申叔先生著述目录》、《渑水燕谈灵佚文辑补》、《宋词搜逸》、《海源阁遗书经眼录（1）》、《影印四库全书罕传本拟目》和《芸■群书题记》等。其中《中国版刻图录》于1960年由文物出版社出版。该书以图版形式，按版刻时代及雕版地区编排，系统地介绍我国雕版印刷的起源和发展。全书收录历代善本书影和重要版画共550种，图724幅，分为三个部分：一为刻版，收唐、五代、宋金、元、明、清各代刻版书影460种，图598幅；二为活字版，收明清两代活字版书影40种，图50幅；三为版画，收宋元明清四朝版画50种，图76幅。《中国版刻图录》所收都是我国现存版刻的精华，是我们研究古书版本、版刻艺术的必备工具书。赵万里的这些著述，不仅体现了他的版本目录学思想，丰富了古籍文献书目的范围，同时也为今后古籍保护和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史料依据和文献参考价值。
　　
　　2.《永乐大典》研究
　　
　　《永乐大典》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部类书，也是最大的一部百科全书，它比著名的《不列颠百科全书》（Encyclopedia Britannica）成书年代还早了300多年，并被后者称之为“世界有史以来最大的百科全书”。它编纂于明成祖永乐年间（1403-1424年），历时六年（1403-1408年）编修完成。保存了14世纪以前中国历史地理、文学艺术、哲学宗教和其他百科文献，共有22 877卷、目录60卷，分装成11 095册，全书字数3.7亿。《永乐大典》纂修完成后，只抄录了一部，叫做“永乐正本”；到嘉靖（1522-1566年）时期，怕其有损，又重录了一部，称为“嘉靖副本”。因为两部《大典》都深藏在皇宫中，没有刊印，流传稀少，在朝代更迭、内忧外患中被偷盗、抢掠、焚烧，“正本”消失了，“副本”也只剩下400余册。
　　
　　《永乐大典》作为一部巨著，得以重见天日，从很大程度上来说，与赵万里的努力分不开。他认识到，乾隆年间（1736-1795年）编修《四库全书》时，编修者从《永乐大典》中辑出了许多早已失传的珍贵资料，虽然现存《永乐大典》仅留存编成时的极少部分，但其中仍然有许多资料是值得继续发掘的，因此他着手开展《永乐大典》的研究工作。一方面，他想方设法搜集国内外现存的《永乐大典》，通过收购、传抄、馆际交换、征求缩微复制等途径，通过几十年的努力，使现存《永乐大典》的绝大多数以各种不同形式的版本得以入藏于国家图书馆。另一方面，在他的主持下，开始编制《永乐大典》引用书卡片索引，从而开展辑佚工作，先后编成《永乐大典内之周美成佚诗》、《永乐大典七皆台字韵残帙跋》、《永乐大典内辑出之佚书目》、《馆藏永乐大典提要》、《记永乐大典内之戏曲》、《校辑宋金元人词》、《元一统志》、《析津志》等，使许多原本失传和散佚的文献得以重新面世。
　　
　　3.王国维遗书的整理
　　
　　王国维（1877—1927年），字伯隅、静安，号观堂、永观，浙江海宁人，是我国近现代在文学、美学、史学、哲学、古文字、考古学等方面成就卓著的学术巨子，国学大师。赵万里在南京国立东南大学文学系就读时，受业于戏曲理论家和词曲名家吴梅先生。大学毕业后，经吴梅介绍，赵万里离开南京，到北京师从清华学校国学研究院导师王国维先生。王国维之于赵万里，既是同乡（均系海宁盐官镇人），又是师生关系。“在王先生的指导下，他学习刻苦专心，此后他在学术领域中涉及的面更广了，这时期在史学、文学、金石、戏曲、目录版本等方面，都奠定了基础。王先生治学态度谨严，实事求是，一丝不苟的作风也使他深受熏陶，在以后几十年的学术研究工作中，他一直保持着从严求实的态度。”[3]
　　
　　1927年，在恩师王国维自沉于昆明湖后，赵万里全力投入到王国维遗著的整理之中，并着手编辑其年谱。他陆续发表与出版了《王观堂先生校本批本目录》（《国学月报》专号、二卷八、九、十号合刊，1927年10月）、《王静安先生著作目录》（《中华图书馆协会会报》二卷五号，1927年4月）、《王静安先生年谱》（《国学论丛》一卷三期，1928年4月）、《王静安先生手校手批书目》（《国学论丛》一卷三期，1928年4月）、《海宁王静安先生遗书》等。这些著作不仅为研究王国维先生的学术成就提供了清晰的脉络，也为世人留下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三、版本目录学成就的特点
　　
　　赵万里一生致力于我国善本书籍搜集和整理，并在目录学研究领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概括起来，赵万里的版本目录学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1.实事求是
　　
　　20世纪30年代，赵万里等人对国立北平图书馆藏善本进行了全面的整理，根据善本数量与馆舍书库的实际情况，重新甄别，拟定入藏原则，并且以图书馆甲库入藏善本为主编制了《北平图书馆善本书目》。此目“首次给学部图书馆以来收藏的善本书做了精细准确的明细清单，在图书馆收藏的历史上有划时代意义。”[4]他们把善本库分成两个库，甲库保存宋元明刻本抄本或名贤手校、手抄本等珍贵古籍，而清代的著述，不论是抄本还是稿本，或者精刻初印本等，都放入乙库中收藏。在《北平图书馆善本书目》中，赵万里根据库内所藏书籍的实际情况特意加了附注，说明编制这本书目时，甲库中也并非完全都是珍贵古籍，也有别的书目，即“新刻善本书目所收，皆甲库藏书，然如剧曲类金石类目录类亦时有清人著述混入，因刊此数类书目时，乙库尚未正式成立，故删之有尽也。”[5]再如，对待京师图书馆、北海图书馆旧藏的善本书，如果复本较多而雕印时代完全相同，那么就在新编的善本书目简目中著录一部或二部，“以余者别藏善本重复书库至其书并非罕见而残脱过甚者，亦附存焉。”[5]可见，他在编纂《北平图书馆善本书目》时，通过调查大量的版本，能够实事求是地对馆藏善本进行细致甄别，既节省了书库容积，又保证了馆藏善本的质量。在编制新书目时，他发现旧书目中对某些书目的版刻时代也不是完全可靠，为此他特别调查了各种版本，并与史籍互证，对一些谬误加以改正。同时，“一二人之意见不足凭，必就正于专门名家，或检得客观之条件，始敢写定。此又新目之特色，而为阅者所不可不知也。”[5]正因为如此，“1933年《北平图书馆善本书目》是版本研究告别主观性版本鉴定，迈向客观性版本研究的金字塔式的里程碑。”[4]
　　
　　2.既博且精
　　
　　赵万里版本目录学最为突出的特点就是博取群书，取其精品。以《汉魏南北朝墓铭集释》为例，这本书所收墓志，年代上起东汉，下迄杨隋，以墓志、墓记、椁铭、神坐、现铭等有新拓本的为主，墓前表、碑，神道等没有收入书内，而是另外编书，作为辅助。在选拓本入书时，他也是精益求精，要求所收拓本，力求整纸，而且是初拓本；对于石志，“有见必录”[6]。由于专志十个里面不能存一个，所以仅选取文字精好、并且易于制版或者志文是有关史事的来印，像一些专志的拓本以及遗文目录，真假难辨，行文简略，没有裨史考证，都未收入书中。由于年代跨度长，内容丰富，不能把所有的墓志都括其中，只能去粗取精，保留有史料价值、艺术价值的真品。为了收集拓本，他历经多年，走访南北藏家，“期臻完善”，即使这样，“遗珠之憾，仍未能免。”在编制《汉魏南北朝墓铭集释》时，赵万里发现前人著录和收集的墓志，中间夹杂着赝品。他根据自己掌握的金石学、版本学，通过墓志的文采和书体，能够马上辨明真假，“大抵晋志承炎汉之余，古风未泯，分书圆润，上者可与正始石经，或宁辟雍碑抗衡，下者与郭休、任城孙夫人碑相近……”[6]他对这本书中所有选录的墓志一一加以鉴定，以确保书中所录都是留给世人的真品。这一方面体现了赵万里版本目录学知识的广博，同时也反映了他精益求精的学术精神。
　　
　　3.去伪存真
　　
　　赵万里在对古籍整理编目时，注重各种版本的相互参证，以辨真伪。如他在《馆藏善本书提要》中的明抄本《刘随州文集》，指明馆藏本的出处，即“此本为叶文壮公绿竹堂旧藏”[7]。同时，对馆藏明抄本与宋本、正德本进行了细致的比较和相互参证，通过各版本的源流考证，用宋本与明正德本对比，得出“此本实与正德本同出一源”的结论[7]。虽然如此，但并不表示馆藏本与正德本相同，因为“正德本半页十行、行十八字，与传世宋临安府陈宅经籍铺印行诸唐诗人集体式、行款无一不合。而南宋本《刘随州诗集》世无传本，仅赖正德本以见其涯略。正德本伪误，以此本校之可得其大半，以是知旧钞之足贵也。”[7]而且，他还把明代翰林国史院旧藏的《刘文房文集》（刘长卿）残帙与正德本也进行了版本梳理，发现二者之间的“称号及行款迥殊”[7]，由此判定明翰林国史院旧藏的残帙“当非正德本及此本之所自出。”[7]由此可见，以各种版本和史籍互相参考比较，以辨明实情，是赵万里版本目录学研究的又一特点。
　　
　　4.体例严谨
　　
　　赵万里在编制目录时，其著述前大多以编例、凡例等形式详细介绍作书的原因，资料取舍原因，考证版本、卷数等。而正文中每一条目，除非不能考证的，根据资料的客观情况也详细标明出处，套、本、卷册数与期号等，对于版本情况详加注明。如他在编排《刘申叔先生著述目录》时，分别以“收各杂志者”、“全书有印本者”和“稿本未刊行（？）者”三大类对刘申叔（刘师培，1884-1919年）的著述加以区分，同时对每一大类中的著述，根据各自情况分别作标注。如“收各杂志者”，每一条目注明卷，册、期号；“全书有印本者”，除注明版本情况外，还标注了出处等，如“《周书补正》六卷略说一卷”写有：“刻本。载入《国粹学报》第七十六期之《周书略说》，殆此书初稿也”，“《庄子校补》一卷”写有：“刻本。载入《中国学报》者，与此全同”，“《西汉周官师说考》二卷”写有：“刻本。此书又载入……乃重订本，与此稍异。以上五书，版式相似，殆系同时所刻。刻本流传亦罕，其版亦未详流归何处”[8]。另外，在他所编制的目录中，不是每一种目录都是相同的。如《北平图书馆善本书目》（1933年），就以传统四部分类法编排，每一条目详细地注明卷数、撰写人、版刻等情况，充分体现了他目录学著述体例的完善与严谨。
　　
　　综上所述，赵万里通过自己多年的实践和研究，为世人留存了大量的珍贵文献资料，“如今，这些善本书都是国家瑰宝……在某种意义上，赵先生的研究不仅是孤诣的绝学，也是后无来者的绝学”[4]。赵万里在版本目录学方面的研究达到了新的高度，也为我们今天开发利用古籍资源、传承和发扬中华传统文化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参考文献：
　　
　　[1]冯象。其言甚壮，其志甚哀[N].东方早报，2010-11-28.
　　
　　[2]赵万里。北平图书馆善本书目·傅增湘序[M].北京：国立北平图书馆，1933.
　　
　　[3]赵深。著名版本目录学家赵万里小传[J].文献，1985，（4）。
　　
　　[4]《旧京书影、北平图书馆善本书目》出版说明[EB/OL].http://blog.163.com/zyb_hong/blog/static/13124361820114201113
　　
　　1184/
　　
　　[5]赵万里。本馆善本书目新旧二目异同[J].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刊：第8卷第1号（1934年1-2月）。
　　
　　[6]赵万里。汉魏南北朝墓志集释[M].北京：科学出版社，1956.
　　
　　[7]赵万里。《馆藏善本书提要》中明抄本《刘随州文集》[J].《北京图书馆月刊》第1卷第2号（1928年6月）。
　　
　　[8]赵万里。刘申叔先生著述目录[J].北平北海图书馆月刊：第1卷第6号（1928年11-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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