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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体系、中美关系和中国的战略考量(下)
既不要孤立和放弃中国,又要中国服从美国的领导;既要中国的经济开放而从中国获得利益,又要防止中国的崛起而挑战美国。这需要小布什政府走一条与克林顿时代不同的路线。实际上,改变克林顿政府的以经济交往为主的中国政策已经成了布什新政府的当务之急。美国已经开始全面反思克林顿时代的对华政策。简单地说,对小布什政府来说,旧式的“围堵战略”不太现实,而克林顿的“接触战略”又太理想。结果就是所谓的“第三条道路”(third way)的出台。“第三条道路”就是一种介于“围堵”和“接触”之间的战略,或者说是“围堵性接触”(congagement)。这种理论提出后,经美国一些战略研究机构的研究和论证,已经比较系统化,也为小布什政府所接受。这种理论的大致内容是:在努力推动中国和世界经济体系的整合的同时不放弃使用政治甚至军事的方法来遏制中国,避免中国对美国构成任何形式的威胁。
在围墙中国的“威胁”方面,美国新政府主要集中在两大方面,即发展自己的力量和结盟。美国要保持其霸主及其领导世界的地位,最重要的就是发展自己的力量,因为一旦美国国内的各个方面的发生衰落,其地位必然受到消极的影响。美国会继续努力保持其在高科技方面的领先地位,用高科技来促进经济和军事的发展。在有关国家安全方面,美国会进行诸如建立国家导弹防御系统等项目。
结盟正在成为美国遏制中国的重要手段。结盟至少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是指巩固原有的联盟,二是指建立新的同盟。结盟对美国的意义重大。第一,当联合国等国际组织不再仅仅是美国的御用工具时,美国就要考量另外的手段来扩张其影响。自卷人世界事务以来,美国一直在组织国际秩序方面起着一个重要的角色,许多国际组织是在美国直接的参与和领导下产生的。同时这些国际组织也一直是美国用来扩张其影响力的重要工具。但是,这种情况也在发生变化。渐渐地,美国发现这些国际组织内部的“异见”声音越来越多,用这些组织来达到自己的目标并不象以往那样得心应手了。尽管美国还不会放弃利用这些国际组织来扩展本身的影响力,但是在一些很关键的问题上,美国很显然地向同盟政策倾斜,即通过和美国的盟友合作而非联合国来达到其目标。
第二,结盟是美国让其盟国分担新冷战所需要费用的重要手段。联盟对其受惠者来说就是一种公共物品 (public good),要维持这种公共物品需要大量的费用,但正是因为公共物品,各成员国都不愿意提供应当所分享的费用,而只想得到更多的服务和利益。对联盟盟主的美国来说,能否维持这种联盟,不仅取决于其是否有能力不断提供费用来支持公共物品,而且在于其是否有能力让其成员国来分担维持公共物品所需要的费用。在分派费用方面,美国迄今为止还是相当成功的。无论是在欧洲还是在亚洲,美国都是让其盟国分担着维持美国影响力的费用。如果美国要开始新冷战,结盟还会得到加强。
第三,结盟可以起到直接围堵中国的目标。美国的做法是想和中国周边所有的重要国家结盟(至少是改善关系),并且考虑把军事重点从世界的其它地区特别是欧洲转移到亚太地区。这种新同盟一旦形成,中国势必成为美国的掌上之物。在冷战结束后,美国已经确定了影响亚太地区安全的四个主要热点,即台湾海峡、朝鲜半岛、南中国海和南亚。台湾海峡和南中国海是直接的中国问题,而其他两个热点也直接和中国有关。要维护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利益,保证该地区的和平和稳定,就要解决中国问题,这是美国各方面的共识。
那么,如何联合亚洲其他国家来围堵中国呢?这里有几层意思。首先当然是和美国传统的亚洲盟国,主要是日本、南韩、菲律宾和澳大利亚。小布什已经表示要重新评估和日本的关系,强化和日本的关系。第二层是美国和台湾的关系。鉴于中国的重要性,美国不会一边倒向台湾,就是说不会为了台湾而牺牲和中国的利益。但同样,美国也不会对中国同情多少。美国的最好政策是保持台湾海峡的现状。只要台湾保持现在这样的事实上的独立,美国就达到了制衡中国的目标。第三层就是联合中国周边其他国家,如外蒙古和印度等来制约中国。实际上,对这两个国家的关系,美国在近年来已经花费了不少的精力。小布什上台以来,美国这方面的努力在得到加强。
二.中国应对策略中的几个问题
如何回应世界体系和美国的挑战?对中国来说是个极其重要的和艰难的课题。应当指出,中国政府对中美关系的现状作冷静的观察并不是没有理性。美国新政府似乎做好了和中国进行新冷战的准备,但在很多方面部是远离现实。中国没有必要对美国的任何动作作立刻的反应。但这绝对不是说中国不应当就其国际战略做什么。现在正是反思中国的国际战略和外交政策的时候了。中国必须建立自己的战略,必须获得一种远视(vision)。
邓小平以国内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国际战略为中国赢得了一个良好的国际环境,有力地推动了国内的现代化建设。没有邓小平的这种具有远见的战略,中国不可能取得象今天那样的建设成果。但在这种战略下,中国长期以来实行低姿态的外交政策,其外交越来越充当一种可以称之为“救火队”的角色。在大多数场合,都是中国政府调整外交来迎合他国的需要。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具体问题的反应替代了对长远外交战略的追求。而缺乏一个与时俱进的总体外交战略,对具体外交问题的处理往往不得要领,失去方向。这种情况的继续只能使得中国在国际社会处于一个越来越被动的地位,中国不仅很难得到中国应当得到的国际空间,更严重的是,其本身的发展会受到强有力的遏制。中国应当、能够制定什么样的国际战略不是笔者力所能及的,这里只就一些中国无论如何也回避不了的问题进行一些讨论。
1.中国和世界体系问题
在中国制定国际战略时,中国首先要处理的问题是和世界体系的关系问题。中国面临的不是应当接受这个体系还是拒绝这个体系。在这方面中国的选择可说是极其有限,除了接受这个体系外,中国别无他途。中国所有的选择就是在接受的前提下考量如何接受及其他的问题。
自改革开放以来,和世界体系的整合是中国领导人一贯的政策。中国领导人主动接受这个体系,并且推动国家和这个体系的整合。这样做使得中国在以往很长一段时间内从和世界体系的整合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利益。和世界上其他拒绝这个体系的国家相比,中国所取得的成就本身就说明了“拒绝”和“接受”之间的巨大差异。中国不仅已经或者即将加入所有重要的国际经济组织,而且也加入了所有主要的政治、社会和
军事组织。中国甚至已经签署了历来非常敏感的联合国的两个人权公约,即《经济文化权利公约》和《政治权利公约》。其中《经济文化权利公约》已经经全国人大批准而生效。
但是,中国进入这个体系不是只有利益而无代价。在中国努力进入这个体系的过程中,这个体系的现存领导者美国和西方纷纷向中国漫天要价。这就引出了中国各方面对中国要不要加入这个体系的疑问。不过,我们要问的是:因为美国是这个体系的霸权式领导者,我们就要拒绝这个体系吗?中国能够拒绝这个体系吗?且不说拒绝这个体系所带来的经济代价,中国要这样做面临着巨大的和非常现实的困难。这个体系的领导者美国不会容许中国这样做。不管人们喜欢与否,美国这样做在很大程度上是履行这个体系的“使命”。美国不这样做,另一个国家也会这样做。在苏东共产主义解体之后,作为唯一霸权的美国是绝对不会让中国这样一个共产主义的和拥有可以威胁其安全的核武器的大国独立于这个体系之外的。美国的目标是在体系内遏制中国,防止中国挑战美国,对其霸主地位构成威胁。
退一步言,即使美国容许,中国也没有条件来退出这个体系。中国有过去深刻的历史教训。在毛泽东时代,中国既不满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体系,也不满于以苏联为首的东方体系,而是想通过输出中国式共产主义革命的方法来建立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准世界体系。建立这个体系的努力的代价是极其巨大的,且它所留下来的阴影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消失。毛泽东建立自己体系的实践和邓小平和世界体系整合的实践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不同的实践传达给我们这样的一个信息,即只有进入这个体系,然后再努力往这个体系等级的高处爬,这是中国能够脐身于世界强国之林的唯一的途径。
中国也不可能象前苏联那样组织属于自己的国际空间。中国没有足够的经济技术实力和美国搞美苏冷战那样的新冷战。美国或许希望中国能够象前苏联那样,通过无限的军事建设和扩张,最终走向经济的衰退。实际上,这是美苏冷战结束后,一部分美国人的设想,而邓小平的远见没有使中国走上这条充满危险的路线。除了有限的经济和技术资源以外,在“软权力”方面更不能和美国相比。“软权力”指的是意识形态和文化等方面的因素。要组织以自己为中心的国际空间,软权力在很多方面比经济和军事等方面的力量更重要。没有软权力,就很难在国际社会产生共识和认同,就不会有任何凝聚力。不管我们是否喜欢美国式的价值观,美国也是今天世界软权力的中心。现实地说,我们要让国际社会接受我们的价值观可能还需要很大的努力。
不管怎么说,中国既不能退出这个世界体系,但也不能完全无条件地接受它,中国理性的选择是“表达”。就是说,中国接受这个体系,但要改革这个体系,让这个体系更能符合中国的利益。这样做,既可以避免和美国进行美苏冷战式的新冷战,又可以在体系内和美国进行或者是合作,或者是对抗。进入体系并不是说中美之间就不会有冲突了,即使中国成为了美国所希望的民主自由国家,中美之间的冲突还会存在。只要存在着国家,冲突就会不可避免。中国进入体系的主要目标一方面是避免被孤立的危险,另一方面是为了扩大自己的阵地,结成体制内的“统一战线”而抗衡美国。一个显见的事实是,在体制之外,中国很难利用美国和欧盟、日本等其他国家之间的矛盾,而进入体制后,中国的能动的余地会比现在大得多。
问题是中国如何表达自己的“声音”?从进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案例上,我们已经看到,尽管中国的经济力量迅速崛起并对世界经济体产生很大的影响,但是因为身在体制之外,中国很难对国际体系发挥很大的影响力。中国所能运用的策略是有选择地接受,或者说,在总体接受的基础上,拒绝一些明显对中国国家利益不利或者中国目前不具有条件接受的规则。总体说来,经济接受多于政治接受。随着中国进入世界贸易组织及其本身市场经济的迅速发展,经济上和世界的整合已经是不可扭转。中国政府不仅接受了世界体系的价值和规则,而且早已经开始调整和改造中国的经济制度以适应世界体系。在政治上,尽管中国接受了联合国两个权力公约,但在制度建设层面还是流离于世界体系之外。这在人权和民主相关的问题上表现得很明显。在政治方面,中国并不能对世界体系全盘照收,但这并不是说中国不需要调整自身的政治统治体系。调整统治体系的需要并不在外来的压力,而是内部需求。很显然,如何调整统治制度使其和新兴市场经济制度相适应乃是中国所面临的挑战。
2.经济优先、政治组织和国际空间问题
中国的国际战略只有考量到了接受世界体系这个条件,才和中国领导人一贯以来的经济优先战略并行不悖。中国如果要继续发展国际空间,在国际社会发挥更大的影响力,主要还是取决于国内的经济发展。经济的发展也直接会影响到中美关系或者中国和其他大国的关系。经济力量为中国赢得了国际影响力,没有一个大国会看重一个经济萧条的中国。再者,不仅中国能否最终成为世界强国取决于持续的经济发展,许多国内问题的解决也取决于此。如果经济发展出了问题,许多内部问题和潜在的矛盾就会浮现出来,对内部秩序产生消极的影响,从而影响中国的外部影响力。
但是,应清楚地意识到,经济发展并不自然地给中国带来国际影响力和国际空间。中国的国际战略要以经济为中心,这并不是说只要经济发展了,中国就会成为世界强国了。前面所讨论的资本主义加民族国家在西方力量的扩展过程中的作用无非是想说明单一的经济因素不足以争取中国的国际空间。当我们说经济的发展扩展了中国的国际影响力的时候,指的是由经济因素所产生的自然的影响力。这种自然的影响力缺乏国家的发展目标,从而对外在世界产生消极的影响。经济的发展要由政治来保护,经济的扩展要由政治来组织。
提出这个问题已经具有了现实性。中国的资本和美国的资本并不会有本质上的区别,中国市场经济的扩展性最终并不会比美国的逊色多少。当中国大力吸收外国资本的同时,中国本身的资本也在加快流向海外。只要哪里有利可图,资本就会流向哪里,这是不变的真理。中国能怎样保护我们的海外的利益呢?这个问题的尖锐性会随着中国国内经济的深度发展和资本的外流越来越突出。
外界的概念是,随着中国的崛起,中国一定会在世界舞台上有所作为。再者,中国经济力量的外部影响也已经在客观上向中国政府提出了做什么的要求。但是中国政府并没有做什么,一向都采取低姿态的政策。这使得外在世界不知道中国要做什么。于是,就有各种“中国威胁论”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和重复。
如何在经济力量发展的基础上使用政治组织的手段,一方面防止外在的威胁,另一方面来发展中国的国际空间?中国这方面
存在着很大的困难。首先是力量组合方面的困难。一个大国在国际上的力量的包括硬力量诸如军事、技术和经济力量,也包括软力量如意识形态和大多数国家认可的价值观等。中国在这些方面的力量组合的不足是显见的。中国如果一方面不能创造出可以让国际社会认同的价值观,另一方面又拒绝接受国际社会认同的价值观,那么,在软力量建设方面会变得极其困难,其国际影响力也会受到诸多制约。现在,很多国家只是把中国认同为一个可以获得巨大经济利益的市场。这种认同和意识形态和价值观方面的认同不是可以同日而言的。
其次是力量组织方面的困难。美国等西方大国非常清楚国际力量是需要组织的,也懂得如何组织其海外力量。美国人经常在鉴定和其国家利益相关的国家和地区,积极从事合作、联盟的事宜。但中国在如何组织国际力量方面显然是很贫穷的。例如在亚洲金融危机中,中国政府坚持人民币不贬值,这对遭受危机影响的亚洲国家无疑是重要的。当时很多亚洲国家都认为中国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也希望今后中国至少在地区事务上起更重要的角色。但是中国不知道把已有的影响力加入组织化和制度化。结果是让其他国家特别是美国占据了本应当属于中国的国际空间。
再次是现代国际关系思维方面的不足。基本上,中国人还是受中国传统国际关系的道德优先思维的影响,对现代国际关系权力政治既不屑一顾也不加以重视。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错,但当所有其他国家都顺从权力政治的时候,中国就很有可能沦为自己传统的受害者。现代国际体系的形成是各主权国家竞争国际空间的结果。中国显然没有这个概念。当其他国家竞争国际空间的时候,中国时常把应当属于自己的东西谦让给他人,企图从中得到道德上的回报。但实际上不是这样。当其得到中国“谦让”出来的国际空间以后,非但不会回报中国,反而用此来惩罚中国。又举国际或者区域组织来说,中国很少采取动议。当一个国际或者区域组织成立之时,中国往往首先采取抱怨的态度或者反对。但是一段时间以后,中国最终还不得不接受这一组织,甚至加入这一组织。这些行为表面上呈现为中国的战略考量,实际上是中国传统思维方式的反映。
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在于中国在国际政治中的经验不足,可以说,中国现在是首次以一个大国的身份进入国际体系。在数千年的历史中,中国曾经有辉煌的时期。但近现代国际关系完全不同于中国占主导地位时期的情况。当中国在近代开始和这个体系打交道的时候,遇到的是西方列强的侵略和羞辱。在上一个世纪里,中国政治人物所关心的主要是防卫国家。中国相对的独立于世界体系的现实也不需要我们去考量体系内部的事情。但现在则不同了。中国已经发现自己不仅在急剧地进入这个体系,而且要开始处理这个体系内的纷繁的事务了。但是我们还没有经验。如何处理经济发展和国际空间的关系问题,如何在经济发展的基础上用政治组织的力量发展中国的国际影响力并把此种影响力制度化,已经成为了中国在制定国家战略过程中不可回避的问题。
3.联盟和国际统一战线问题
和组织国际空间相关的另外一个问题是联盟问题。当美国人用联盟的方式来围堵所谓的“中国威胁”的时候,中国怎么办?尽管还很难说,美国的结盟政策最后是否会达到美国人设想的目标,但可以肯定的是中国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要避免这一结局,中国对联盟问题应当有新的考量。
中国的结盟的前提是接受现存世界体系。这一点很重要。体系之外的结盟是危险的,要么导致美苏冷战那样的新冷战,要么导致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大东亚共荣圈”那样的敌视性的联盟。中国如果要保持和平的建设环境,要在维持世界和平方面发挥作用,这些都是必须努力避免的。而体制内的联盟则是包容性的。更确切地说,是一种区域性或国际性的“统一战线”,来防卫美国对中国的遏制,追求一个更公平的国际秩序。
在国际层面,中国不可能象前苏联那样到处建立自己的力量。中国所能做的就是和世界上尽可能多的国家维持或发展良好的关系,结盟很少可能成为现实。现实地说,中国的力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区域性的。中国既无扩张的野心,也就无需把手伸得那样长。中国国际战略的起点应当是亚洲。中国如果在亚洲就被美国所围堵,其未来的发展和国际影响力就是成问题的了。
多年来,中国致力于发展和周边国家的关系,取得了非常大的成绩。但这可能还不够。进一步的发展逃避不了体系内的联盟和统一战线。中国的经济力量对亚洲国家的影响已经大大超越了国内很多人所能想象的程度。这在亚洲金融危机以后变得非常明显,很多国家希望中国能够在亚洲至少在经济领域扮演一个更为积极的角色。换句话说,中国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实力在亚洲国家有所作为。中国如果要打破美国的围堵中国联盟,就要重新考量自己在亚洲的角色。如果被动等待,让美国人享受本来中国应当享受的,那么最终受害的还是中国自己。
4.国际关系和国内秩序问题
对国际关系来说,最重要的国内秩序莫过于经济秩序和政治秩序了。经济为先。中国已经确立了市场经济发展目标。市场经济本身就是中国经济未来增长的一种巨大动力。但是,市场经济本身对国家力量的影响力是非常复杂的。如果要市场经济对国家力量,特别是国际关系中的国家力量有积极正面的影响,国家的经济发展战略就变得重要起来。这对后发展中国家尤其如此。从这方面来说,我们有必要检讨以往的国家经济发展战略。
中国的经济发展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主要是通过一种可以称之为“民生经济”的发展模式取得的。这种模式有几个主要的特点。第一,发展经济的主要的目标是解脱人民的贫穷,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加强国家本身的力量是次要地位的。第二,经济增长是通过急进的分权达到的,即国家把重要的经济决策权下放给各级地方政府、企业和个人,给于他们充分的自主权来发展经济。第三,国家在一些重要的基础研究或者工业部门不再象以前那样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而转向投资于国际采购和技术引进。
这种民生经济发展模式取得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成绩,但也产生了诸多问题。国家能力的衰落自九十年代以来一直是人们热衷于讨论的话题。因为国家能力的减弱,不仅使有效的收入再分配变得不可能,更重要的是不能组织有效的产业政策。九十年代中期以来,中央政府努力调整经济制度,增加中央的权力,但收效并不很显著。要扭转实际上的分权趋势非常困难。可以想见的是,没有一种调和“民生经济”和意在提高国家本身能力的产业政策,中国的经济秩序很难在国家力量的外部投射方面发挥应有的作用。一些外国专家对中国国家组织经济生活能力的不
足情况已经表示了担忧。诚然,中国必须避免象美苏冷战时期苏联式的军事经济,但另一方面也应该考量在提高民生和国防力量的同时也能保护海外经济利益的经济发展战略。
在政治秩序方面,恐怕除了接受体系,没有其他更为有效的选择。当中国的经济进入全球体系的时候,其政治必然要受到这个体系的影响。当经济因素市场化的时候,政治体系方面的调整就成为必要。市场经济的发展导致民主因素的产生,但另一方面也只有民主这一政体形式才能有效地统治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政治社会。接受民主的世界体系并不是说中国一定要全盘接受美国西方式的民主。中国已经走上了一条中国式市场经济的道路,在政治上也会这样。接受体系意味着中国接受西方民主政治的挑战。
在全球化的状态下,不仅内部经济的发展具有国际影响力,内部的政治变迁也是如此。中国政治改革的问题不仅仅是我们的内政,在一定程度上也正在成为一个国际问题。正如经济上我们要考量外部影响一样,在政治改革问题上,我们也必须考量到外部因素。当中国的政治发展走向很不明朗的时候,外部世界对中国的担忧成为必然。
在民主政治道路上,中国已经迈出了很重要的一步,各个方面的民主实验正在进行。可以说,中国式的民主政治形式正在试验过程之中。但是,民主政治的发展仅仅是中国政治秩序建设的一部分,而非全部。政治秩序的建设过程是包括发展民主政治在内的一个更为广泛也更为深刻的政治转型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中国有可能发展一种既包含了民主政治所包含的一般价值,又发展了中国本身的价值的政治制度。这样做,是非常有利于中国“软权力”方面的发展的。一种非西方式中国民主政治可望成为发挥中国国际影响力的政治秩序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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