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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聊斋志异》中美狐形象探究狐意象文化意蕴
从《聊斋志异》中美狐形象探究狐意象文化意蕴袁焕玲
在我国古代小说中,动植物幻化为人的意象并不罕见,其中狐意象更为鲜明突出。《聊斋志异》在我国古代文言小说中关于美狐的塑造可谓达到了巅峰,蒲松龄对狐精的重塑是对于古代狐意象的一项大胆创新。在蒲氏笔下,狐狸脱去狐之形态,不仅幻化为人,而且还被冠之人性美的光环,闪耀着真善美的光辉。鲁迅先生在他的《中国小说史略》中称之为“拟晋唐小说”,“用传奇法,而以志怪”而加以青睐;郭沫若亦以“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给予蒲氏高度褒赞;老舍也评价蒲氏“鬼狐有性格,笑骂成文章”。蒲松龄以其独特的视角创新的手法为我们编织了一个多姿多彩的美狐世界。
一、狐意象的文化意蕴及流变
(一)神灵之狐
远古时期的先民因为生产力低下,科技水平落后,对自然界中一些神秘现象不知其所以然,便想当然地认为自然界冥冥之中有一个精灵主宰,于是乎对大自然中的某种动物或植物虔诚膜拜,一心信奉,由此便产生了图腾崇拜。作为原始图腾的神灵之狐的记载可追溯到上古神话。据有关史料记载,九尾狐是由九个氏族组成的狐图腾部族,而九尾狐在先秦神话《山海经》中曾经三次被提及;另有一则神话是讲大禹娶涂山氏为妻,后来在涂山氏帮助下治水成功的故事,可见其中的涂山氏即是以狐为图腾的。
(二)祥瑞之狐
狐作为一种灵异神兽,被视为祥瑞象征的传说和记载,体现在许多典籍中。那时的人们认为,狐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东汉许慎在其《说文解字》中说,狐有“三德”,他认为,狐的毛色、体形等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中华民族的中庸、尊卑、仁义等美德,于是便对九尾狐肃然起敬加以虔诚地崇拜起来。涂山之歌曰:“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家成室,我造彼昌……”(汉·赵晔《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可见,人们对九尾狐产生的是一种生殖崇拜,因为一方面它能使家庭繁衍子孙,家族后代昌盛;另一方面,天子又以为它是太平盛世的象征,于是狐之祥瑞之征便在民间盛传开来。在《聊斋志异·青凤》篇中,写有一狐,自称是涂山氏后裔,让耿生讲述其祖先治水之伟绩,应是源于此处。
(三)兽妖之狐
自汉代起,狐蛊惑为患之说日渐盛行。狐作为兽妖的形象出现,明显已带有妖化的标记。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记载,“狐,妖兽也,鬼所乘之。”在人们的观念中,狐变成了鬼所驱使的可惧的妖兽。从现有文献看,作祟、害人多见于早期的狐故事。而到了清代蒲松龄的笔下,狐之兽妖内涵便多被正面意义所取代。由此可见,蒲松龄在构建狐原型意象时有意识地作了取舍,把狐早期妖兽之性摒弃殆尽,而把狐具备的美好品德沿袭承继了下来,成功塑造了笔下集众多美德于一体的狐女典型。
二、中国古代文言小说中狐意象比较
(一)六朝志怪及唐传奇中的狐意象
狐意象出现在文学创作领域并不是源起于《聊斋志异》,而是经历了一次次嬗变。早在魏晋六朝的志怪小说中,便记载有狐与人或友好相处或作祟害人的内容。如在东晋干宝著的《搜神记》中,便写有神仙道术、异事奇闻、妖魅物怪等故事。与后来不同的是,此中的狐妖幻化为学识广博的男性形象,为男化的儒狐。东晋郭璞在《玄中记》中说,有狐五十岁变幻为妇人,百岁幻为美女……可知狐幻化为女的观念亦在逐渐发展。在《太平广记》传说中狐女则是极具魅力的,描述其口中有媚珠,若能得之,定为天下所爱。唐朝自居易的诗中亦写过狐之媚态的内容,“嫣然一笑百媚现,见者十之八九迷。”明清小说中的狐女大都是千娇百媚的了,清代戏剧家李渔的《闲情偶寄》中这样写道:媚态在狐女身,似火之有焰,灯之有光……这些关于狐“媚”的描写仅是媚惑,却不是“美”。到了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狐女形象发生了质的飞跃,不仅具备了人形之美,更具备了人性之美。
(二)《聊斋志异》中的两大类狐精形象
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是狐精形象的集大成者,成功描绘了一幅狐女群像图,无论是工笔细描还是粗笔勾勒,大都是美、善、智慧的象征。《聊斋志异》中专写狐精的作品有70余篇,专写狐女的达40余篇,占一半有余。在蒲氏笔下,大多狐女美丽善良、温润可亲,亦人亦狐,亦狐亦仙,是作者浓墨重彩宣扬讴歌的形象。
蒲松龄笔下的狐精形象大致可分为两大类,一是妖化害人之狐,这是蒲氏吸收借鉴民间传说的狐意象创作而成。二是具人情、存人性、和善可亲之狐,它们是蒲松龄重笔着意刻画的狐精形象。这类幻化为女子的狐精更具人情味,其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各具情趣,也更多地得到读者的喜爱与共鸣。这些美狐形象光艳绚丽,互相辉映,均被赋予了人的情感、意志。在中国古代文言小说这片浩渺的夜空中,如一颗颗星辰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蔚为壮观。
三、《聊斋志异》中的美狐形象
人与异类的关系是中国古代文言小说中的传统题材,而在明清文言小说中,狐意象的发展达到鼎盛时期。《聊斋志异》在继承传统观念的基础上,演绎了人与异类之狐仙故事的新内涵。六朝志怪、唐宋传奇作品中,狐意象渐被人化,虽已初具人的外形,但多是妖化魅人的恶的一面。而《聊斋志异》则使狐意象从形象到内涵都有了全新的突破,人情味更浓,狐身上的女性善得到更深层的挖掘与表现,人性与神异性被巧妙地融为一体。蒲氏笔下的狐意象改变了传统的狐媚观念,成为文学意义上的“美狐”,由此产生了令人震撼的艺术魅力。《聊斋志异》中的狐女之所以魅力无限,并不仅仅是“以色事他人”。对于美丽,蒲松龄不仅给予这些狐女接近完美的容貌,还给她们注入了美好的心灵——集恩义、善良、仁恕、孝道于一身。她们是外形美和内在美的统一,是爱和美的象征,是被高度理想和审美化的艺术形象。
(一)人形美
《聊斋志异》创作的为狐幻化的女子大都具有艳丽的容貌,美似仙人。写婴宁风华绝代,嫣然含笑;写胡四姐笑容可掬,媚丽欲绝;还有婀娜生姿、娇波流慧的娇娜;就连无名无姓的狐女们都是态度贤淑,旷世难寻,环珮玲珑,回眸一笑百媚尽见……这些美狐或有不染尘俗的天真之美,或有大家闺秀的端庄之美,或有玲珑俏丽的曼妙之美,蒲松龄给读者塑造了一大批美如仙人的狐女。
(二)人善美
车尔尼雪夫斯基曾说:美,在某种程度上,它和善是相通的。凡是“善的”,就是美的。蒲松龄笔下的一个个狐女形象,感情丰富,心地善良,品格高尚,不由得让人心生敬意之情。孝敬长辈,怜爱丈夫,宽恕敌人,牺牲自己……无不折射着真善美的力量。《莲香》中的狐女便是一个贤妻的典型形象,桑生因痴恋鬼魅,身体每况愈下,生命近乎垂危,莲香不畏路遥道远,克服险阻采摘草药,于危难之际拯救了桑生的性命。莲、怜相通,这个“怜”字实是对莲香品性的揭示,她的宽容和善良,最终感动了李氏,与她友好相处,亲如姐妹。莲香对李氏的怜惜不仅仅是出于对桑生的爱,更是莲香善良敦厚之性情使然。又如《娇娜》中的狐女娇娜,与孔生以诚相待,患难与共,在人生旅途中战胜了一个又一个难关险阻。感于其义善之举,作者蒲氏赞曰:余于孔生,不羡其得艳妻,而羡其得一诤友也。观其容可以疗饥,闻其声可以解颐。得此良友,足矣。
作者笔下的狐女形象还体现了一种成全之德。她们尽管为爱而痛苦,但是却践行大义之举,舍弃一己之爱而全力成全所爱之人。狐女红玉在勇敢追求自己爱情的过程中受阻,当得知冯生有“父在不得自专”无奈的苦衷时,牺牲小爱,积极主动为冯生聘娶邻村女为妻。后当冯妻不屈而死时,红玉又幻化为侠义之士助冯生渡过难关,步入坦途。
(三)人情美
蒲松龄小说中的不少狐女虽着花鬼狐魅的外衣,却是温善可亲、多具人情、妄为异类的人类灵魂。尊老相夫、贤惠能干之形象跃然纸上。葛太史小姐的贤惠能干;(《白于玉》)周氏的相夫孝亲;(《陈锡九》)珊瑚的温柔敦厚。(《珊瑚》)还有,在《细柳》中,蒲松龄描绘了一个外表文静、内心刚强、巾帼而丈夫的细柳,作为继母,有后母之贤;作为贤妻,尽心尽力地支撑家庭危局。这些狐女身上有着浓郁的人情味,她们在父母公婆间巧妙调和,不藏怒,不宿怨,克己奉家,不嫌贫贱,不惧艰险,是一个个相夫孝亲的贤妻良母形象。蒲松龄在《小翠》中借异史氏之口盛赞道:一狐矣,仅因无心之德,常怀犹思所报……始知仙人之情,实为更深于流俗也!
作家冰心说:生活中如果没有女性,我们将失掉50%的真,60%的善,还有70%的美。而《聊斋志异》作为中国古代文言小说的巅峰之作,其魅力就在于他运用浪漫主义手法为读者塑造了众多由花妖狐魅变成的女性形象,每一个都是光彩照人的,每一个都是性格鲜明的,每一个都是真善美的化身。《聊斋志异》中最辉煌的篇章就是女性的生命史,作者所塑造的美狐形象是作者托物喻志、超越现实、实现生命价值的载体,更是那个时代社会、文化状况的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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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袁焕玲(1970-),女,河北廊坊人,廊坊卫生职业学院高级讲师,大学学历,研究方向为文学评论、汉语言文学教学与研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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