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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墙上的爬山虎
红墙上的爬山虎作者/彭武胜
每次受了委屈的时候，王一博就会躲到这个远离人群的角落里来哭一场。哭过之后，他看看那些沿着红墙往上攀缘着的爬山虎，顺着爬山虎向上的方向再往上看，王一博就能看到蓝蓝的天。他的心就像蓝天一样，变得纯净起来。是的，有时蓝天上也会有黑云，但黑云吹散之后，蓝天还是蓝天。
王一博不能确定的是，班主任庞老师是不是真的比别的老师对自己好一点。庞老师不像别的老师，老让自己回家，不要来上学了，因为自己的成绩实在是太差了，来了也听不懂，听不懂就要开小差，就要做小动作。王一博不明白的是，自己做自己的小动作，又不影响别人，可那些老师就是不能容忍，他们说，王一博，要做小动作回家做，好不好？家里，你做多大的动作都没人管。在课堂上做小动作，分散我们教学注意力。王一博就睡觉，心想，我不做小动作，睡觉总不会分散你们的教学注意力吧。但睡觉也不行，老师说，看着他趴在那里睡觉，就像看到一团牛屎，心里看着不舒服，影响他们的情绪指数……王一博真是左右为难，真不想来学校，可是待在家里，父母要骂，他们只想把自己赶到学校里去，这样他们打麻将时，就没人碍着他们的眼。老师们又想他回家，这样，他们讲课时能眼前干净。
庞老师虽然也讨厌，但至少他没有当着全班人的面老叫自己回去。他还让自己当了他的课代表。课代表是什么？是这一门学科的代表，过去都是这一科学习成绩最好的人当，当的人都是老师的得意门生。王一博当然不会自恋到没有自知之明的程度。他知道自己这一门学科也差，自己不可能是因为成绩好，被老师任命为课代表的。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觉得自己在同学面前多少有了点面子。
有时，庞老师还会要他拿着电话卡去打电话通知那些没到校的同学的家长。当家长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自己孩子同学时，着急的他们就会错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把火气都撒在他的身上。这时，王一博就会赶紧挂了电话，或者把听筒拿得远远的，让家长们的超级分贝远离自己的耳朵。 “你们冲我吼什么？我只是给老师打酱油的。”有时候，王一博会这样想。
“小子，躲在这里干什么呢？”王一博被后面的传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他赶紧用衣袖把眼睛一抹，想把还有泪痕的眼睛擦干。“别擦了，我们还看不出啊，眼睛那么红，谁不知道你哭过啊。哭有什么用？得跟他们对着干。”那个叫他小子的人是班里的大捣蛋鬼赵炎，他从小学同到中学的老同学，王一博给他的家长打电话最多。
“他们？”王一博好像没听懂，轻声地反问了一句。
“对，他们，老庞他们啊。他们只爱好学生。把我们成绩差的学生当成狗屎，不，比狗屎还不如，他们说狗屎还能肥田。”赵炎说着哈哈地大笑起来，王一博也跟着傻呵呵地笑。
“你知道老庞为什么让你当课代表吗？”赵炎又问道。
王一博懂的，不就是给自己找点事做吗，好让自己不要闲得无聊，惹是生非。但他不想这样说，就装作完全不懂地摇摇头。
“怪不得说你傻了。这都看不出来。那是把你当苦力，让你免费给他干活。”赵炎用手指头戳着王一博的额头说，“小学的时候还看你挺机灵的，记那那时候，你小子就常常闯祸，有一次在校园玩火，把学校的一棵树烧着了。老师让你请家长，你怕挨揍，就躲了起来。害我们全班同学到处找，后来，家长老师被你吓怕了，都没为难你了，对吧！怎么到了中学了，反而变笨了，读书读傻了？这都看不出来。老庞也叫过我给他当纪律委员，要我管住班上那些调皮鬼，我才不干呢，谁愿给他当走狗。”
“走狗”这个词，有些刺耳，让王一博听了有点脸火辣辣的。(优秀作文 fanwen.weiyujianbao.cn)王一博知道庞老师是在利用他，不过他还是很享受着这种利用，他可以在别人早晨读书的时候，一个个去收别人的作业，让全班人都知道他王一博还是有点用的一被利用了多好，还可以借这个机会打发早读那么漫长而无聊的时光，这比坐在那里无事可干，睡觉好得多。睡觉当然很舒服，但一个人总不能二十四小时都睡觉吧。
赵炎见王一博不做声，以为自己的话说到王一博的心坎上去了。 “别傻了吧，你这是当的哪门子课代表啊？专门吃冤枉的课代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躲到这里来哭的？是不是因为今天被老庞骂了一顿？他们怎么不骂班长，班长成绩好；他怎么不骂我，他知道吃我不消。我敢跟他顶着干。”
说到这里，王一博的又仿佛回到了上午第四节课时的情景。这节课是自修课，没有老师来上课——这是非常罕见的，所有的自修课都安排给了五门主课老师，除了自修课，主课老师常常连音体美等课也占了去的。这下，大家都高兴坏了，全班同学就像过自由日，说话的说话，下棋的下棋，结果乐极生悲，吵闹声太响了，引来了学校领导，领导 个电话把班主任老庞叫了来。
送走校领导后，庞老师披头盖脸把大家都骂了一顿，还不解气，一定要说过话的同学们自动站起来，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见别人都不站起来，就没有人愿第一个站起来。庞老师见吼了半天，还没有一个人承认。他又不知道到底谁讲了话，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过了一会儿，他大概有了主意，叫王一博站了起来。他厉声问道：“王一博，你有没有讲话？”王一博站在那里，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平时，王一博承认错误比谁都快，无论什么时候，老师走到他身边，把他的后脑勺一拍，王一博就会吐出五个字：“老师，我错了。”好像，他就是一架认错机器。今天，王一博不说，那是因为全班几乎都讲了话，为什么单单问自己讲了话没有。他心里想不通，不敢反抗，就选择了沉默。
庞老师从讲台上冲到王一博的面前，气哄哄地说：“王一博，我问你，今天讲了话没有？”王一博没见过庞老师发这么大的火，吓住了，结结巴巴地讲： “全班同学都……”
“我问你，你讲了没有？你只要回答讲了或者没讲！”庞老师前面的火都是冲着全班人发的，每个人担着一点，大家也不觉得有多猛。现在火力全集中到了王一博身上，那火力就非常可观了。
“讲了……”王一博放弃了抵抗，最终选择了坦白。抗拒从严，坦白更严。
“去，把你家长叫来。让家长把你领回去！”庞老师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全教室都是他的吼声在回响，其他同学看着王一博可怜巴巴地走出了教室——去打电话了。谁都知道，可怜的王一博只是一只可怜的小鸡，是杀给他们这些猴子们看的。大家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把庞老师的无名业火引到自己身上来了。
“是啊，王一博，别被老庞利用了：平时，收作业，搬作业，搬东西，给他当苦力：碰到像刚才这样的情况，你就给他当替罪羊。讲话的又不是你一个，干吗就叫你一个人叫家长？跟着我们混吧。我们翻墙出去打电子游戏比坐在课堂上发呆有意思多了。”
王一博背紧紧地贴着红墙，手抓紧一把爬山虎的根茎，仿佛一松手，就会被他们带走一般。
“跟着哥们儿混吧，哥们儿不会瞧不起你的。现在读书有什么用？那么用劲地读，起早摸黑地读，读成了四个眼睛，考上个大学，出来还不一样没有工作？你看，我爸爸没读大学，不是照样当老板，有多少大学生求着要给他打工。”赵炎得意洋洋地说，好像当老板的不是他爸，就是他自己。
“你爸爸不是也希望你好好读书吗？”王一博怯怯地说了一句。他常给赵炎的父亲打电话，赵炎父亲真给王一博说过这样的话。
“好好读你个头啊！”赵炎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伸出手直刮王一博的后脑勺。 “你这只老庞的走狗，专门打电话给我老爸告状，害我老爸扣掉了我的零用钱。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自己找抽。”说着，双手用力抓住王一博胸前的衣服使劲往自己的怀里有一拉，王一博人往前一倾，手里抓住的爬山虎被他扯下了一大片，人一个趔趄，一下子撞到了赵炎的身上。
赵炎没提防，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赵炎觉得自己失了面子，脸涨得通红，气冲冲地走过来，双手用劲把王一博一推：“你小子，还想打架是不是？”王一博连退了几步，站稳后使劲地摇头。“敢撞我们老大。”王一博身后突然站了好几个同学，一边使劲地把王一博推了一把，一边骂骂咧咧地嚷了起来。
这一次王一博没站稳，摔倒在地上，他干脆不爬起来，低着头，任凭他们发落。那几个人围了过来，把王一博圈在中间。王一博坐着，他们站着，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走不走，跟我们翻墙出去玩？”赵炎这时，火气也消了，走过来问他。王一博坐在地上，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你到底去还是不去啊？”等急了的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扇王一博的后脑勺。其他几个人也学着样子扇了王一博的后脑勺。终于，王一博忍不住了，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
“又哭了，又哭了。没见过这样的男人，我们走吧。这样的狗屎扶不起来的。”说着，赵炎打了一个忽哨，抓住大树伸出的一个横枝，一个鹞子翻身，人就跃上了长满爬山虎的红墙，骑在墙头时，赵炎还回过头来威胁说：“不许告诉老庞，否则，揍扁你。”
“我才不怕你揍呢。我才不跟着你们瞎混呢！”王一博整理着弄乱了的爬山虎，把耷拉下来的藤条扶到了墙上。王一博知道，只要给它们一面墙，只要墙上有一点点凹凸不平的地方给它们作搭手，它们就能紧紧地抓住，向上攀缘，把自己长得和大树一样高。它们就会和大树一样分享着蓝天和自由的空气。
王一博擦干眼泪，往回走去。爸爸应该已经接受完了庞老师的“教导”了，是自己去接受爸爸“教导”的时候了——不怕，大不了，挨一顿揍呗。庞老师说过， “老师还愿意管你，说明老师还没放弃你。”
是的，抓紧这一点点希望，让自己像爬山虎一样，把那面陡峭的红墙变成绿油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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